东平侯府的世子在秋猎场失踪,两日未寻到下落,府里气压低沉。
倒是佛堂中,依然香雾缭绕。
老夫人坐在蒲团上,面前放着一本经书。
“慌什么?尸体不是也没找到么?”
东平侯皱着眉头。
“母亲,西府那些人的手段,您是知道的。我是怕他小孩子家……
“小孩子家,经历风浪,才知道人世险恶。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,我如何把侯府交到他手里?”
说到最后,老夫人慈善的面孔陡然阴鸷起来,手腕上的念珠甩出刷啦啦的响动。
“老夫人,侯爷!”佛堂外,嬷嬷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。
老夫人:“何事?”
东平侯:“可是有二爷的消息了?”
“……是二爷。他回了上京城,说是遭人绑架,关在城郊的庄子上。他把绑架他的那伙人,全都抓起来带进城里了。”
东平侯大喜,“果真?他现在人呢,回来了么?”
嬷嬷脸色有些古怪。
“二爷带着那些人,和所谓的证据证物,去了京兆府敲鼓递状纸去了。”
东平侯:“……”
…
周让这一出闹得极大。
他毫不介意自己所谓的外室子身份,更不在乎东平侯府的脸面。
一行人大摇大摆进了城,还找了两个能说会写的讼师给他写状纸。
没多久,整个上京城都传遍了。
东平侯府的旁支,就是俗称西府的周家旁系,为了谋夺世子位,趁着秋猎把东平侯府世子绑去庄子上,险些令其丧命。
这事闹得太大,等传到东平侯府,和周家西府的时候,已经捂不住了。
周让递了状纸,就让那些人跪在京兆府门口,找人专门看着。
自己却打着哈欠,回府洗澡睡觉去了。
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舆论压力山大,京兆府也不敢姑息,赶紧派人审案。
人证物证齐全,其实案子审理很简单,只是牵扯到权贵。
京都权贵都好脸面,这等兄弟阋墙争权夺利之事,无疑是把东平侯府的脸面剥下来放在地上踩。
西府太爷亲自上门来找周让说情。
你不是还没死么?
都是一家人,他们却要被打一顿板子之后,流放到毒瘴遍野的南疆去了!
小小年纪,就不能大度点么?这般毒辣,也不怕遭报应。
对此,周让的回答是冷冷一笑。
斜着眼睛,凶气十足。
“什么毒辣?我善良着呢。我祝福他们客死在流放的路上,越快越好。”
至于报应,这一家龙套,先是小的再是老的,没完没了膈应人。
上梁不正下梁歪,眼下才是真正遭了报应,活该。
周让利落地处理了绑架事件,一点情面没留。
其雷厉风行,做事果决,让京都民众耳目一新,怪不得东平侯要让他回来继承祖业。
当然,也有人说这外室子心狠手辣。
还没说完,就被啐了一脸。
心不狠手不辣,现在已经被人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。
。
没过几日,京都风云变幻,传出了册立太子的消息。
虽然太子一直都内定是三皇子,他是皇后之子,母家身份尊贵,且本人清秀聪明,好学勤勉。很得皇帝和大臣的喜爱。
但皇帝一向觉得,自己身体健康,没必要那么快立太子。
这次反常要立太子,有人传言,是皇帝这些年沉迷酒色,早年的恶疾突然复发,太医们都说凶险。
伴随着皇帝病重,云和郡主也跟着病得下不了床。
皇家道观,玄都观的观主对太后说,云和郡主八字特殊,可为皇帝挡煞。
太后本来属意云和郡主做太子妃,听了观主之言只得作罢。
比之太子,自然还是皇帝更重要。
于是云和郡主被送入玄都观出家做女修。当天,皇帝病情果然好转。
…
入了夜,舟舟一个人坐在上京城的城墙上,默然凝望着北方那一片金光璀璨的宫阙。
本该清朗的夜空,一层淡淡的雾霾笼罩其中。
紫薇星暗淡,龙气衰微,只怕天下将要大变。
。
“周让,我们今晚出去吃饭吧,去如意春风楼。”
十月中旬,已是暮秋转初冬的气候。
太阳落山之后,夜风一吹,颇有凉意。
周让也没问为什么,只应了一句。
“好,等我回去换衣服。”
直到两人坐在最奢华的包间里,对着一桌子满满的酒菜,头顶有一轮圆满的月亮。
舟舟拿起酒碗,敬了周让一杯。
“周让,生辰安康。”
小姑娘笑眼弯弯,眼睛里像是落着星光。
周让:“……”
喉头一哽,喝得酒劲似乎全都涌入眼睛里。
他捏着酒碗。
“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?”
“十月十六嘛,我记得。萍姨以前每年都会给你庆祝的。”
还会骂他,小兔崽子皮糙肉厚的,过什么生日?
年年这么骂,年年都会准备一大桌美食,逼着周让跟她们一起庆祝。
舟舟伸手摸了摸周让毛茸茸的大脑袋。
“我都知道的,你这些天辛苦了。”
周让噗嗤笑出来,“你知道什么?”你就知道吃饱了不饿。
舟舟一脸认真地看着他。
“没有娘亲很辛苦,讨好别人很辛苦,学东西很辛苦,我都知道的。你做得非常棒。”
周让呆愣了片刻,眼角微有些红。
一口闷掉杯里的酒。
“你懂个屁,对男人来说,这算什么辛苦?一点不辛苦。”
舟舟跟他碰了一下酒杯。
笑嘻嘻的,“好,不辛苦。”
周让问舟舟,“你呢?你的生辰呢?”
依稀记得,老娘每年也会给舟舟过生辰,只是他从没上过心,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日子。
舟舟:“我随你一起过就好了。”
生辰什么的,对她而言并无意义。但对于凡人来说却很不同。
不忘记生辰,是不忘记母亲。周让不能忘,舟舟也不能忘。
周让平日里不让舟舟喝酒,今天高兴,是个例外。
两人喝光了十坛酒,吃光了一桌菜。
手牵手从如意春风楼出来时,月亮已经偏西了。
他们走在朱雀大街上。
周让身上总是紧绷的锐利气息消融不见。月光撒在他身上,像是一只收敛了爪牙的,懒洋洋的大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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