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你奶奶与你母亲同归于尽的,对吗?”
所以王落才会杀了她报仇。
因为他既不能恨自己的母亲,又不能恨疼爱自己的奶奶。
只能恨他眼里的,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苏琉玉。
难怪老仵作要匆匆下葬,不是因为会有人来杀他们灭口,是因为那老妇人一早就做好了准备,下葬之后,就与儿媳同归于尽……
“是你……是你害的她们变成了这样,是你……”王落的声音哑了,躺在地上的样子像一只被待宰的羔羊,那么无助,又那么孤寂。
“王落,我虽与你母亲只有一面之缘,但我感觉得出,她是个温婉知礼的闺秀,学过书,识过字,你也觉得她害王老爷子,一定是被人逼迫的,对不对?”
王落看着朝自己缓缓走过来的苏琉玉,哑着嗓子哭道:“她是世上最温柔的娘亲,她极孝顺爷爷,怎会杀人?”
“所以你真正该报仇的人,是逼迫你娘亲做这件事的人。”苏琉玉蹲下来看着他。
王落看着苏琉玉,没有说话。
“你奶奶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,大概就做好了这种决定。你恨奶奶吗?”苏琉玉问他。
他摇了摇头,地上已经被他的泪水打湿了一小片了。
“那你恨母亲吗?”
“我……”王落纠结的没有开口,但许久之后,还是摇了摇头。
“她们都是迫不得已的人。”苏琉玉拿出丝绢,替王落擦着脸上的泪和水,“你该恨那些逼迫她们,利用她们的人,我不是凶手,也并非罪魁祸首。”
“可若不是你引起这些事情,她们又怎会如此?”王落没有再大喊大叫,哑着嗓子低低哭诉。
“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?”苏琉玉见他情绪逐渐平复下来,伸手去帮他解开绳子。
“记得。”王落说。
“因为有人害我苏府满门,而导致之后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。你爷爷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,这件事影响到了那些坏人的利益,他们才会利用、胁迫你的母亲,让她下毒害死你爷爷。”
将手上的绳子解开之后,苏琉玉又把他腿上的松开。
叹了一口气,她接着说,“其实王落,你奶奶和母亲这么做,也是为了保护你。”
王落还是躺在地上,眼睛看着苏琉玉,眼泪不断的流。
“我走的时候你奶奶说,那些人必会找他们灭口。所以她才会将你托付给我,为了保全你,她选择主动与你母亲共死,让那些人误以为王家人都亡了,换你好好的活在这世间。”
“难怪……难怪……”王落听后,胸口再一次剧烈的起伏起来,声音也带了哭腔,抽噎着说:“难怪娘知道肉粥里有毒,还要喝。我想要喝一口,娘打我的手,骂我是不知孝的东西,让我滚,又抱着我哭,说舍不得我……”
看见王落的样子,苏琉玉鼻子里酸酸的。
她将王落拉起来,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:“不要恨她们。”
“都是我,是我害的她们这样,要不是为了我,她们可以逃跑的……”
“不怪你。”苏琉玉安抚着他,“逃不过的,这是最后的办法,也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平民百姓如何和天家官府抗衡?
“呜呜呜啊……”王落坐在地上,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“恨那些真正的罪魁祸首,恨那些将百姓当做蝼蚁的人,你要想办法复仇,但也不能满心只有恨。”苏琉玉拍着他的后背。
她说不出什么要爱这个世界之类的狗屁话。
在这样一个绝望的孩子面前,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用都没有。
但王落还小,他不能满心满眼都只有恨。
有人杀人如麻,屠杀无辜冤魂无数,你便杀他复仇,杀他亲友妻儿于刀下……
有人权势滔天,一手遮天手下枉死百人,将百姓之命视作草芥,你便仇恨社会,也做那个无情狠心的人,学他的样子坐到更高的位置上,将他满门灭尽,诛灭九族……
这些你讨厌的人,轻而易举就将你变成了你曾经讨厌的样子。
即便是真的杀了复了仇,也输了本心,输的彻彻底底。
“姐姐,我没有家了……”
“我也没有。”苏琉玉替他擦着眼泪,鼻头也酸酸的。
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她都没有。
“但阿落,我们还在,都还活着,还可以有新的家,新的家人。”
王落垂下眼睛,不再说话了。
苏琉玉知道他听进去了,但小男孩的思维固执,还需要不断的给他灌输概念,让他不要为了报仇太冲动,白白送了命才好。
苏琉玉叫进来两个婢女,让她们把肉粥热好,然后将给王落准备的新衣服放在他的床边,说:
“你先去洗个热水澡,虽然天气炎热,但还是别着凉了才好。洗好了换了这些衣服,出来吃肉粥。”
王落点了点头,垂着脑袋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苏琉玉不放心的出去了,就让小婢女去请府医来,说院子里的孩子犯了疯病,控制不住。
“可是公主,这院子被围的水泄不通,奴婢根本出不去啊。”那小婢女为难的道。
“若发疯病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,必死无疑!”苏琉玉看着院子门口守着的侍卫道:“他们若不让你出去,这孩子得不到救治死了,是算在他们的头上,还是算在庄璃的头上?”
小婢女被吓得不敢说话。
门口的侍卫听见,对苏琉玉道:“殿下息怒,只是这是夫人的命令,小人不敢违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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